要說我寫部落格這兩年多真有什麼吸引力，充其量也不過是讓人一窺candidate見不到的徵人視野，從HR的角度出發，給人了一點新鮮、一點機會，聽聽那些不是”感同身受”的，而是近乎敵對立場的人內心的吶喊 – 讓人雖不是會心一笑，也會有種”唉唷威呀~原來是這樣啊!”的FU。
這兩年的部落格，常讓我掛在嘴邊放在心裡偷偷驕傲的，大概就是那自認比一般HR更貼近人群的親和力，捫心自問candidate的疑問我向來回答仔細，入選的驕傲，落選的沮喪，我一樣體諒包容，一直以來，我始終自認那HR的酸甜苦辣我已經嘗得透徹。
可我還不懂的，是正面刺傷一個人背後深沉的無奈。
處理candidate的情緒向來不容易，拿到offer後開始耀武揚威使喚你的、落選回家忿忿不平去BBS幹譙你的，和氣的、惱人的、變態的candidate，讓人都以為最棘手的case也不過是如此；可昨天，我才明白，最令人煎熬的candidate，往往都是那些憨厚的、乖巧的、善解人意的，沒有特別之處卻又不至於糟糕透頂的，讓你捧不住卻摔不得的candidate。
因為某個機緣某個巧合與某個情境，昨天我萬般不情願地得對某個candidate逐一分析他的不足之處，沒錯！不是一句帶過”經驗不夠”或是”技術有待加強”，而是鉅細靡遺的，從Skill欠缺什麼講到Domain Knowledge的深度如何，再換進態度積極程度以及溝通能力高低…等等，最後連職涯規劃的自我認知都沒放過，所有差距、所有可改善的空間，一字不漏地用電話，(見鬼為什麼不能是email)，通通送給了對方。
長達四十分鐘的溝通，我心中出現各種可能的想像→電話突然被掛、candidate發火飆髒話、聽到有橘子被捏報之類的畫面；但出人意表的，長達四十分鐘的溝通，candidate只是默默地聽，然後語帶困窘的、憨厚的、煎熬的、不知所措地告訴我，他會慢慢去改進的。
那一刻，拿著電話的我在這頭，眼淚要憋著才不會掉下來。
隔著email、隔著部落格、隔著粉絲團，長久以來我一心相信我貼近candidate的感受，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菜；不曾親上火線的，去拒絕一個求職者、去解雇一個team member，不曾面對面，去傷害一個人的自尊，去體會他的悲傷，這樣的自己哪裡談得上了解HR的悲與喜，我也充其量的，選擇我想感受的去感受而已。
就跟這一年來被我拒絕過的上百名求職者一般，今天的candidate沒有錯，他好好的讀書、乖乖地做功課、認真的執行被分配到的工作，但卻也跟我未來這一年即將要拒絕的這一百名求職者一樣，默默地，成為了那所謂不突出也不糟糕，忘不了也記不住的，好學生。
你沒有錯，你只是還不懂，怎麼當個好學生以外的，自己。
拿著電話咬緊牙根，我這快嘴女王難得一分鐘說不到70字的速度，深怕傷害對方自尊的方式，慢慢地告訴他上班，不能只有聽話，還要有積極；告訴他工作，不能只有執行，還要有思考；告訴他成果不只有呈現，還要懂得溝通，我慢慢地解說，卻也慢慢的傷害了他，從他的委屈、憨直，與不安，我終於體會要當一個坦白的HR，有多痛。
我不清楚這樣的坦白，是種幫助，還是種羞辱，抑或是種帶著羞辱的幫助，我不清楚；我也不知道對candidate來說，傷害這樣溫和的好人HR自己也很煎熬，對他來說是否能有點解脫，我不知道；但我猜想，或許就是要這樣率直，candidate才會了解自己要面對的挑戰有多艱辛，自己要有多健全的準備，才得以生存；就像是我也要經由這樣的直接，才能明白當一個坦白的HR，有多難。
求職的、面試的，一間會議室裡兩種不一樣的心情，我知道今晚對candidate而言，只怕是個難眠的夜晚，但對我來說，又何嘗不是？在這樣犀利又傷人的對話裡，分不清誰受傷又有誰難過，但我知道，在這樣現實的對話之後，求職的、面試的，終將一夜長大。
心很痛吧？我想那是成長的代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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